陽春三月,趁著假期,約上三五友人同下江南。那里有“日出江花紅勝火,春來江水綠如藍”,也有“千里鶯啼綠映紅,水村山郭酒旗風(fēng)”,但最讓我向往的是那“江南園林甲天下,蘇州園林甲江南”之景。
江南園林的美,自帶一些安靜與自在,注重生命氣息的表達與存在。春來賞花,雨落賞雨,秋天賞葉,雪落了,也要踏雪尋梅。它的美,在心安中透著閑適,悠悠然也。
園林在江南甚多,各具特色,拙政園算是最大的,里面最愛其西園。園中湖面上,水波迂回;步入凌波而過的長長廊橋,獨坐“與誰同從軒”的扇亭,透過空窗,對看倒影樓和三十六鴛鴦館,后面映著山中的笠亭,真應(yīng)了蘇東坡的那句“與誰同坐,明月,清風(fēng),我”,美得安靜又不沉寂。山石和建筑疊加得靜謐,雖寡淡卻觸動人心;溪水潺潺,花開有聲,漣漪不吵,又使人浮想翩翩。一段云墻,一個拋方,一扇花窗,像走進一幅畫,一首詩,這里有山水自然之美,有詩情畫意之境。
春雨初霽后的蠡園最美。映月橋上景色如畫,臨水之處上面是實,下面是虛,既朦朧又柔軟,有了聯(lián)想也有了意境;大大的樹木倒影在水中,呈現(xiàn)出錯落交織的線條,清風(fēng)徐來水面泛起漣漪,本來清晰的線條,變成一幅印象派的畫作,還有一座橋連著一座橋,高高的橋拱,映在水中,把圓缺變成圓滿。中國人喜歡圓滿,圓如頭頂月,而圓的美好,則如滿地清輝,俯拾皆是。隨著微風(fēng)花瓣落到水面上,打著圈和影子飄向遠方,水中的朦朧就像國畫中的留白,投射心中所有美好的想象,訴說著倒影如夢中,容得下憂傷與過往。
蠡園有個四季亭,四季亭中有一方池。亭按東南西北方位分別為春、夏、秋、冬亭,春亭旁種梅花迎春,夏亭畔有夾竹桃,秋亭邊長桂花,東亭前種蠟梅。春季萬紫千紅,春亭掛“溢紅”匾;夏季綠樹成蔭,夏亭掛“滴翠”匾;秋季菊黃蟹肥,秋亭掛“醉黃”匾;冬季瑞雪紛飛,東亭掛“吟白”匾。一年四季皆是景,小小的一個花園足不出戶就可以感受到花開花落,冬去春來。
清風(fēng)徐徐,個園竹影搖曳。假山重重,筍石、湖石、黃石、宣石疊成了四季浸染的春秋,你坐在那里看,山上有你能想到的一切想象,古有米芾愛石如狂,個園主人想來也是如此。蘇州盛產(chǎn)石,黃色的金山石,白色的太湖石,將其碎石鋪路,大小不一,成片狀,敲打鋪貼時產(chǎn)生不規(guī)則的隙縫,加上石材獨有的肌理,容易養(yǎng)出青苔和包漿,所以走在江南園林中除了常見的粉墻黛瓦中灰磚瓦中的青,還有彈子路的青,它使建筑和植物之間融為一體,使其分則是景,和則也是景。每個元素都融合得非常好,讓你覺得它本在那,那里就是它的歸宿,所以江南的園林是一個整體的藝術(shù)體,它所表達的是文人的詩和畫,還有真摯樸素的情懷;山和水融在一起才是家,更是表達了門雖設(shè),但不長開,天地在造化,青山上高歌,靈溪下賦詩,日出而做日落而息,不出城郭,而得山林之愉地為自己再造一個世界的情懷。中國文人總能隨遇而安,境遇再糟糕,他也能從人生的泥淖里掙扎著開出一朵驚世的花。所謂境界,不過如此。